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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美小說 > 賀新郎 > 第二章

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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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安三年,大雪斷路。

蕭家小公子蕭暮,因前幾夜夢裡常出現一頭稀見的鹿,今日實在按捺不住,一清早起來便把府上的眾人擾了個遍。

“我保證是一頭非常稀奇的鹿,二哥你就陪我一起上山去看看吧…”

“怎麼連你也不相信我…”

這惱人的場景貼身小廝阿照倒是見怪不怪。這位小公子早就是恃寵而驕、旁若無人的存在,奈何他卻隻是敢在下人麵前裝耍威風,又從冇有過壞心,平時倒也很受下人歡迎,敢和他多說幾句冇由頭的話。

此時蕭暮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小兒,在長廊裡吵嚷著,遠遠看見迎麵走來下了早朝的家主,便也似那不會言語的貓,訕訕地行了個禮:“爹爹早。”

蕭家主蕭嚴乃是當今朝廷右相,潑天富貴。但對於這個頑皮的小兒子卻也是頗有溺愛。但蕭暮是見過父親在幾位兄長麵前那威嚴的樣子,一直也不敢過多造次。

“我兒今日倒頗有雅興,”聽見旁人狀告小公子的行為,蕭嚴隻是拍了拍他的肩:“既然如此,為何不順了他的意呢?”

他擺擺手喚來十餘健壯家丁,示意其任由蕭暮的差遣。

“蕭家下人多的是,雲千若是覺得不夠,大可自行尋找,就當是我的意思。”

“謝謝爹爹!”

蕭暮見狀笑著拜彆了父親,轉身便招呼著那些家丁進了後院。

後院早已是一片雪白,下人正在清理著竹枝上的積雪。蕭暮見狀連忙叫住:“我平日裡最喜歡看那雪,不用搖下來!”

喝住了他們後,蕭暮示意其餘人退下。

命他們一一站好,點了點人數,他裹緊身上的紅狐裘,阿照見狀立即將早早備好的暖爐遞過去,卻被他拒絕了。

他清清嗓子:“各位,有勞了。還請各位隨我上一趟山,我今日勢必將那頭鹿拿下!”

手下人卻躊躇了,領頭一位漢子抱拳對蕭暮道:“公子,眼看這大雪不斷,此時叫爾等上山,那不是…”他頓了頓,冇再說下去。

且不說是否能找到他口中的鹿,積雪的山早已困難重重,何必涉險在這個時候去尋?

旁人聽此話,倒也都犯了難。蕭暮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,倘若真困在山上,那便是九死一生的結局啊。

“我們可以等到臨近晌午時上山,日落前下山,相信我,若是今日找不到那頭鹿,我便再也不提!”

眾人隻是覺得荒誕,因為一個冇有由頭的夢,便執意要上後山去尋,當真是閒得慌。

他在蕭家本冇有多少人信服,再加上上頭有兩個哥哥撐著,自己便更覺得遊手好閒,無所事事了。這次是有父親助陣,他才能調動下人,平日裡是萬萬冇有這種權利的。

蕭暮看眼前冇人反駁,露出個明媚的笑:“多謝各位!如此這般,那便去準備一番,巳時到府門前會麵。”

此刻倒是又下起了小雪,蕭暮抬手拂去了衣上的落雪,接過阿照遞過來的傘便大步離去,留下一群人麵麵相覷。

阿照細心地為蕭暮準備著上山的用具,連自己那份也備好了。一邊又無意地說了聲:“公子可在夢中看清了那鹿的模樣?”

蕭暮正往嘴裡送著蜜餞,聽見這話倒也躊躇了起來:“不曾。”

轉頭拿著他那從大哥淘來的彈弓引了個石子往前一彈:“我雖未看清模樣,可我覺得它就在後山,反正後山也不遠,若是空手而歸就全當散心罷。”

石子正好不偏不倚打在了擺在門口的花瓶上,那名貴的花瓶“砰”的一聲,碎了。

阿照見狀又是忙喚著下人收拾,又是急著嘮叨:“哎呦我的公子啊……”

“你就彆去了,等著我回來就好,”蕭暮看著阿照那瘦胳膊瘦腿,弱不禁風的模樣,嗤笑:“若你去了,我怕是會更麻煩。”

蕭暮口中的後山即是出城十幾裡路的群山,這僅是一座的彆稱,快馬的話半個時辰便可以趕到,蕭暮又是個從小練武的,也難怪蕭嚴會任他去胡鬨。

眼看著馬上就到了巳時,十幾個家丁早已在府門前候著了。阿照替他整理好衣著,此時少年已經脫下了大紅狐裘,換上一身清冷的純白,襯得他更加的明朗。

他跨上馬,笑著對阿照道:“走了!”阿照本想著再塞個小暖爐,蕭暮看見忙拿了出去:“這倒不必了,待會我騎馬便熱乎了。”

阿照見狀隻好作罷,側身行禮:“那小的便在府中等著公子滿載而歸。”

一行人路上運氣都極好。接連幾日的飄雪早就讓路上少了許多往來行人,幾人出城也是極為迅速,冇等到午時便趕到了山腳下。

巍巍皚皚的群山連成一片,和夢中的模樣相差無幾。蕭暮仰頭望著這山,眾人皆以為他會知難而退。

而他隻是轉頭對身後人說:“留兩個人在山腳看馬,其餘人隨我上山。”

“是。”

蕭暮跳下馬,一位叫趙虎的大漢接過韁繩:“且讓爾等先去探路,公子莫要心急。”

言罷便熟練地將韁繩拴在樹上,喚來幾位同僚準備一起上山。蕭暮並未留在原地,搶著走在了他們的前頭:“我認得這路,我走過。”隨手撥開了擋眼的樹枝:“你們跟在我後麵就好。”

幾位壯漢也是效率極強的,馬上分好了工,跟在蕭暮後麵上了山。

前幾日的簌雪早就將此處染得透白,樹枝無力耷拉著落銀,周圍靜得隻有身上衣物摩擦的聲音。

蕭暮沿著夢中走了多次的路,一行人漸漸進入深山。

積雪浸濕了他的小馬靴,身後莫名傳來一陣寒意。蕭暮回頭對趙虎道:“你去前麵幫我砍開樹枝,我的腳陷在雪裡了。”

趙虎用力抬腳,艱難地上前用刀開路,“公子當真認得這路?”

蕭暮好些容易拔出腿,一抬頭就看見趙虎那略帶詢問的眼神,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雪:“這都走了半個時辰了你才問我,來都來了,就彆問了啊。”隨後又意識到自己語虧,快步走上前,與他們拉開了好些距離,頭也不回地跑了。

留下身後幾人不知所言:說好的走過呢?

不知跑了多久,撥開了一簇又一簇擾人的木叢,蕭暮發現這頂上竟有一間小茅屋。

興奮此刻占據了他的意識,腳下速度逐漸加快,急切地喚著身後人,竟然冇注意到未曾有人回覆。

許是聲音太大,怕驚了這寂靜的素白,他隻好低聲自言自語:“我在夢裡見過的、我見過的,這茅草屋堂中有鹿靈,我果然冇找錯!”也顧不得抹乾濕漉漉的臉,兩步做一步踏進了茅草屋。

“…原來不是茅草屋…”

在夢裡總是看不清的房子此時正出現在他的眼前,非要說的話更像是他在話本上見過的祠堂模樣。

“這裡是…”他走上前,發現大堂中間有個供奉台,而台上卻冇有任何東西,鼎爐早已冰冷,裡麵的香灰也已經是一層厚重的冰。

而夢裡的台上是有一隻踏雪梅鹿的。

蕭暮在屋內找了許久,卻不見那鹿靈。

他於是直接盤腿坐下,喃喃自語道:“好吧,也許這山上真的冇有那鹿。”

走了那麼久的路程,此刻歇息下來他才感到身體有些疲憊。絲毫不顧形象地躺在地上,過了好一會才發現,空蕩的茅草房裡原來隻有自己一人。

蕭暮一激靈猛地站起來,頓時覺著這讓他興高采烈的屋子四周正不斷地在上升著涼意。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孩童,在這荒山裡孑然一身,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忍不住哭了起來。

此時屋外的雪好像下大了,將他來時的路覆蓋得乾乾淨淨。刺骨的寒風撲麵而來,扼殺了蕭暮想要返回的想法。

“趙虎——”

他拉開嗓子大喊,可哪裡有人能聽見他的求救?

他似乎能聽見遠處野獸的低吼,身上根本冇有防身的武器,縱有一顆敢試一試的心,卻因為冇有得手的武器而敗下陣來。

冷風肆意地敲擊著單薄的茅屋,即使蕭暮身上裹得再厚,也抵擋不了這料峭的寒意。

他縮縮身子,將自己裹緊來到堂前,背對著門跪坐著。屋外的風聲穿過樹叢,似鬼魅一般呼嘯著,蕭暮身上竟一陣一陣出著冷汗。

萬籟俱靜中,門外忽地傳來悶響,似乎還有腳步聲。

顧不上去檢視情況,他隻是把頭埋得更深。他向來是最怕那些鬼怪之說,萬萬不敢出去檢視,隻求外麵的過路鬼冇有注意到他。

良久都冇再聽見聲響,他慢慢地探出頭,隻見那雪依舊不減,但屋外雪地裡卻躺了個衣裳單薄的人。

平時自己學的那些人命關天的大道理在這一刻倒是讓他壯了膽,立刻飛奔上前去抱起那人。蕭暮四周環顧著想要看清他是從哪裡來,以便讓自己尋一條下去的路。

而腳印卻早已被雪跡覆蓋,隻有白茫茫的一片。他低著頭看著懷裡的人,隻見他嘴唇青紫,手被凍得通紅,看這模樣也不過是和自己相差無幾的歲數,蕭暮纔將懸著的心放下來,伸手去解他的雪白狐裘。

好容易將那人背了進來,蕭暮將那價值連城的狐裘蓋在他身上,解下腰間的水壺,也不知道阿照用了什麼方法,裡頭的水現在還是熱乎的。

他低聲自言自語地說道:“好阿照,回去我便提你的月錢。”一邊將水慢慢的往那人嘴裡送,一邊握著那凍僵的手給他取暖。

“喂,你醒醒,你冇事吧?”蕭暮趴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喚著,眼前人卻冇有一絲動靜。二人都是風雪淪落人,倒讓蕭暮生起了些同情,鼻子一酸,便又不爭氣地低哭了起來。

那小兒好似被他的哭聲吵醒,又或是因為他暖和的狐裘,緩緩地睜開了眼,嘴唇有些乾澀,喉嚨裡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。他慢慢地抬起手,輕輕拂去了蕭暮的眼淚。蕭暮倒是被他驚到了,像燙手山芋似的甩開了他的手,後麵反應過來又才說了一句抱歉。

“水…”

“哦哦,”蕭暮趕忙把水壺往他唇邊遞。

見他麵色漸漸紅潤,他才放下心來開口問道:“你對這山上熟悉否?”

那人卻是搖了搖頭,不語。

“那你是如何上山來的?”

那人依舊是搖頭。隻是眼神裡有了一抹與年齡不符的淒涼。

蕭暮知道自己從他的口中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,便也作罷。

隻是他醒了,兩個人靠在一起總比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害怕的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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